诊室中的小王最近失眠、抑郁了,因此前来寻求帮助。他就职于一家公司做销售快一年了,刚开始工作时很受领导的欣赏,热情、爱说话、爱跑外勤能招来客户,而且聪明点子多,虽然自己经常做不到,但如果领导采纳了则可取得好效果。随着业务的开展他却越来越沮丧,甚至最近面临被警告要辞退的境地。因为他在与客户签约和做表单时会接二连三地犯错,不能字斟句酌地写合同,丢字漏字的小错很常见,填表格粗心,最近因写错了小数点给公司造成很大的经济损失,而且因为拖拉不能如期完成合约,还把客户的文件弄丢了,被客户投诉甚至取消订单……
小王平时专心看文件不能超过半小时,开会容易走神,在办公室里连续待两个小时就要找理由出去转一圈。即使制订好了计划,却难以实施,经常半途而废。追溯学生时代,小王从小聪明伶俐但又顽皮好动,经常被老师联系家长要加强管教,在父母的监督下,成绩在班里保持中等,常因为粗心而丢分;考上大学后没有了父母监管,学习散漫,有时不上课,甚至还有几次考试不及格,毕业论文临到答辩前一个月才突击完成勉强通过;工作后,要么因为自己的粗心、拖拉导致被辞退,要么是自己因不能忍受规章制度的约束而且容易对一项工作失去兴趣而辞职,换过好几次工作,没有一份超过一年。快到40而立的年龄还没有固定的职业,小王为此深感痛苦。
还有一位来求诊的王小姐,外貌端庄秀丽的她却是一个十足的马大哈。每次都由父亲陪伴从外地来就诊,就怕她又耽误了火车或是丢失身份证,一年中她已经丢失2次身份证、3部手机,刚找到的工作也快保不住了,因为屡屡粗心犯错、不能按时完成任务而被警告,没有事先准备就会因突发奇想而出游甚至探险。这位王小姐从小就是学校有名的“皮大王”,聪明但不守纪律……家人以为长大就会好了,但她幼稚的行为仍不能令家人放心。
不少成年人有这些困扰:容易开小差、三心二意,被琐事牵制而耽误要事;粗心马虎,丢三落四甚至经常遗失重要物品;缺乏时间观念,拖拉、低效;经常下决心做计划但从不完成;声称不愿循规蹈矩但其实杂乱无章;不断变换工作,不是被炒鱿鱼就是自己待不下去,最终一事无成;作息无常,生活随心所欲,即便生病服药也经常漏服;爱管闲事,冲动易怒,甚至导致严重后果……这样的人,在工作中往往被领导认为态度不认真、不负责任,也被认为不拘小节、不靠谱,被家人认为懒散、不上心,自己也怀才不遇。
其实,他们不是到了成年才有这些问题,而是从小就表现出类似的特点,这就是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简称ADHD,俗称多动症。
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是什么?
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是一种从儿童时期可以持续到成年的神经发育性障碍,属于精神障碍范畴,表现为与年龄和发展水平不相符合的注意缺陷和/或多动冲动的症状,而且至少在两种情境中有明显的表现,症状出现在12岁之前且至少持续6个月,排除其他精神障碍所致。
儿童时期的注意缺陷多动障碍,很多家长不知道这是一种问题,或是因为学习比较好而认为是小问题被宽恕,或是认为长大就自然会好。其实随年龄增长,虽然表现形式发生了变化,似乎显得不那么多动,但仍然存在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的症状,特别是注意缺陷的各种症状。
综合20个国家的报道,大约2.8%(1.4%~3.6%)的成人符合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的诊断,在儿童青少年期诊断了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的人到成年期约60%或更多的比例还持续有症状,至少一半还残留着功能受损。那些症状轻、功能受损少、环境因素良好的儿童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的患者随着年龄到成年期可以自愈,或可因其具有某些方面的良好能力以及良好的环境支持而弥补了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症状带来的不足;但症状多、功能受损明显的儿童到成年期仍有较明显的症状,而且共患病会越来越多。
有些人如果找到了适合自己特点的工作和弥补自己缺陷的办法,也许工作总体上比较出色,但存在很多细节问题,而且在其他方面尤其生活中的大小问题不断,如交友问题、婚姻问题,在学习的继续深造或职业发展上很可能会遇到与其认知水平不相称的困境。例如,奥运游泳冠军菲尔普斯,他从小是一个问题学生,曾面临被退学,当母亲发现了他喜欢游泳送其去训练游泳后,便在游泳领域大放异彩,但其生活中却仍有很多问题,如吸毒。
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是怎么造成的?
众多科学研究已经证实,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是生物遗传因素与心理社会因素交互作用的结果,导致脑发育障碍以及脑神经系统的功能障碍。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有高度的遗传性,但没有一个被确认的致病基因,而是多基因的微效作用。注意缺陷多动障碍也可能是因在生长发育过程中一些生物学因素影响了脑发育,如出生窒息、各种因素导致的脑损伤。
不利的心理社会因素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症状,例如:生活在不稳定的家庭中,家庭不和,从小被忽视、虐待或其他严重事件导致心理受到创伤;家长教育方法有问题,过分溺爱、疏于管教导致任性、没有良好的习惯和规矩。大脑发育障碍导致在脑中传递信息的化学物质即神经递质出现异常,尤其表现在突触间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浓度失衡。
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的潜在损害有哪些?
虽然很多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患者的智力正常或很高,但存在脑执行功能的缺陷。脑执行功能失调导致注意力不足、工作记忆缺陷、行为和情绪的抑制和调控障碍、时间感障碍、缺乏计划性等,进而导致生活、学习、社交和职业上的显著损害。大多数成人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患者同时共患其他身心障碍,如焦虑障碍、抑郁障碍、强迫障碍、冲动控制障碍、应激障碍、烟酒等物质滥用、睡眠障碍、反社会人格障碍等,以及由于不良生活习惯导致的慢性躯体疾病。
成人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怎么治疗?
对于成人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患者的干预要遵从科学理念,从医学、心理学方面进行综合性干预,在进行全面、谨慎的评估后才能确定诊断,根据可能的原因、严重程度、共病、对未来预测和现有条件等情况,制定综合的治疗方案。
成人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最佳治疗策略是多模式治疗策略,但具体内容因人而异。包括药物治疗、针对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执行功能缺陷的认知行为治疗、共患病治疗,辅助以健康生活计划和运动、加入注意缺陷多动障碍互助小组等。需要与擅长注意缺陷多动障碍诊疗的医生及相关心理专业人员进行咨询,确立合适的治疗方法并检查实施。
● 心理健康教育和心理支持
不仅要让本人了解自己的问题,也需要让家人、同事、领导了解并理解该问题是一种精神心理疾病,非故意而为,也非完全可自控,需要周围人的支持促使他们就诊检查和治疗并督促治疗,因为他们本人的特点导致往往难以坚持长期的治疗。尽量安排适合的工作和任务,扬长避短,取长补短。
● 药物治疗
基于大量的科学研究表明,药物治疗有助于控制一些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症状,多个国家的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指南推荐药物治疗是改善症状的一线选择。这类药物主要包含兴奋剂(如哌甲酯类药物,安非他明等)和非兴奋剂,如果有共患病还要对症治疗共患病,不论怎样都一定要在专业医生指导下采用。
● 认知行为治疗
聚焦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的认知行为疗法(CBT),或执行功能训练。对于多数患有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的成年人来说,仅靠药物治疗并不够,还需要学习主动改善症状的方法。大脑具有可塑性,反复的行为训练也能帮助改变行为,认知调整能提高自我觉察、改善认知、提高自我调控能力、改善情绪、提升自尊等。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的CBT是运用CBT的理念和结构,针对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的核心缺陷而设计的一套系统性治疗方案,主要包含:了解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找到自己的负性认知,理解自己;时间管理,如建立时间感、时间表;制定任务计划表并按计划执行;动机训练;条理性训练;情绪调控训练;问题解决策略,提高社交技能等。
● 其他治疗与辅助性训练:
以下所列都是辅助性方法。
正念:学习不做评判地关注自己的想法、情绪和身体感受,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焦虑,改善轻度的注意问题,经常被结合进聚焦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的CBT和执行功能训练中。
运动:有不少研究显示运动对某些轻度或中度的精神障碍有益,包括注意缺陷多动障碍 。“运动开启注意系统”是因为运动可以激活大脑的多巴胺系统和去甲肾上腺素系统。但并非仅仅运动就可以治愈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或核心症状,而且不同类型的运动有不同的功效,球类更有益于增强注意。
营养补充剂:增加有益于大脑的营养素(如DHA)以及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可以帮助大脑在最佳水平运作并控制情绪和行为。但尚缺乏充分的研究证据说明营养素对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有特殊效果。
治疗注意缺陷多动障碍非一蹴而就,即便短期达到预期效果,也请不要中断计划中的治疗,除非副作用较大明显妨碍了生活和工作,要定期咨询专业人员,坚持治疗,就像治疗任何一种慢性躯体疾病如高血压、糖尿病一样,需要坚持。
张劲松,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临床心理科主任,主任医师,硕士生导师,心理学博士,医学硕士(精神病学专业)。目前的主要学术任职: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心理治疗与心理咨询专委会副主任委员;上海市心理卫生学会副理事长;上海市医学会心身医学专委会委员;《教育生物学杂志》副主编;中国心理学会注册系统督导师,中国心理卫生协会认证督导师,EMDR亚洲I阶培训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