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敏是从农村考出来的大学生。在村里,他们管考上大学叫“跳龙门”。可跳出龙门,从医学院一毕业,她就失了业。
她决定考公,结识了“志同道合”的男友,结果,男友一上岸,把她甩了。慧敏成了村里吃白食的“废物”,她的焦虑症也越来越严重……小镇做题家
三年前那个早会上,我和同事们面对面站成两排。销售经理挥着手,亢奋地带着大家喊口号,声音震得我脑袋嗡嗡响。到最后的训话环节,经理说:“在我的团队里,管你是什么学历,都给我像只大公鸡一样,支楞起来!”说这话的时候,他颇有深意地盯着我。其他人也齐刷刷地看向我。这里面,大家都是中专毕业,只有我是所谓的高学历。显然,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作为村里唯一考上医科大的大学生,原本我以为毕业就能进医院穿白大褂,结果,招聘现场一看,医院岗位的硬性要求是硕士学历,有些还要985院校的。我放低要求,给私立医院投了几十份简历,只去面了两个。对方告诉我,他们想招影像学专业的。影像学,能做诊断又能搞操作,而我所学的影像技术,出来却不能做诊断。这就是区别。见我毕业几个月,迟迟没有动静,我妈隔三差五打电话来问:“怎么还没去医院报到?”我心里嘀咕:现在又不包分配,人才这么多,医院门槛那么高,你以为医院是你家开的。但又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只好找借口说:“等等看,想进个好点的。”有时候我也会想,是运气不好,还是综合素质差?要么是我面试时临场表现不够灵光?左思右想,我没有答案。为了不再找父母要钱,我不再紧盯医院,找了家做医美的自媒体公司。每天,硬着头皮跟同事阅读爆款、拆解思路、找热点话题,常常熬到晚上十点多,从写字楼里走出来,冬天的风刮得脸生疼。就这样还是被女领导骂:“能不能有点自己的思想与格局。”以我的社会经历,哪有什么思想格局,不过是跟风而已。但抱着学习的态度,我还是谦虚地向她请教。领导没什么耐性,往我微信上甩出一长串文章,说:“好好揣摩。半个月,必须给我策划一个爆款。”我很焦虑,每晚都睡不踏实,还常常没有来由的恐慌、害怕。有时,找到一个自认为不错的选题,担心追不上热点,从文字到图片连夜赶出来,一遍遍反复修改。等文章发出来,又担心数据不好,吃不下饭,隔十来分钟就盯一次阅读量,心律也跟着起起伏伏。我怀疑自己得了焦虑症,在网上找了自测表,测算得出60分,证明有轻度焦虑情绪。坚持了半个多月,爆款一个没有,人要爆炸了还差不多。有次,我报了一个题材,因为价值观不同,据理力争了两句,结果被领导骂:“既没有能力,也没有脸蛋,那就要有点自知之明。”领导骂人不带一个脏字,但彻底破坏了我的自信,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没用。等我把身上仅有的钱交了以后,只剩250元。不管是临时工还是日结,必须赶紧找下家。后来,我就进了这家饮料公司做销售。虽然底薪才2000元,一旦打开销路提成很高。我重新燃起希望,骑着电动车,载上一箱箱饮料,见到便利店、小超市,就厚着脸皮钻进去。要推销一种市面上没有的新饮料,谈何容易。隔了一个月,我依然没有接到单子。领导便在早会上拿“高学历”来寒碜我。那天,我又在一家超市吃了闭门羹。骑电动车拐出路口的时候,脑子有点短路,不知怎的,就跟一个疾驰过来的外卖小哥撞上了。我感觉身体被重重抛了出去,摔到三米外,一阵耳鸣,有那么一两分钟,失去了意识。等旁边有人把我扶起来,我慢慢缓过神,发现头盔破了个洞,脚肿了,手掌全部擦破了皮。我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觉得自己好惨,好不容易从小镇做题卷出来,最后却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没有。我突然就大哭起来,旁边的外卖小哥紧张地不知道怎么安慰我。一瘸一拐回到公司,领导给我结了当月的工资,挥挥手要我离开。用他的话说,就是“少给社会添乱。”实在没有钱再租房,我回到农村老家,准备考公。想着这样,吃住总算有个着落。那是桂阳的一个偏僻山村。家里前后都是山,山上是成片的野生竹林、杉树林。记得当年拿到录取通知书,父母在院子里给我办升学宴。乡亲们跟我妈客套说:“慧敏以后当医生,我们看病少不得要去省城麻烦她的。”现在,“麻烦”不会找上门来,我倒成了家里吃白饭的大麻烦。我妈虽然没说什么,但她总是搓着满是老茧的手,不停叹气。村里人见我整天在家,一个个都好奇地来串门,拐着弯儿问我爸,“慧敏毕业了吧?”“怎么没去医院上班?”我爸支吾着含糊过去。在他们看来,只要考上大学就一定会有好工作,否则考大学是为了什么呢。我拿出备战高考的劲头,买了行测和申论,每天天还没亮,就挣扎着爬起来,卯足了劲刷题。只是,渔网越收越紧。当年三月,因为合适的岗位很少,我报了市卫生局的一个岗位。考试的前一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妈妈送我到车站,嘱咐我说:“争点气,村里人的眼睛都盯着你呢。”我不敢看她,赶紧钻上了公汽。考前,我提前住进考场附近的旅店,结识了两个考公的女孩。她们听说我准备了不到半年,都看着我笑,不说话。问了才知道,她们已经连着考了三年。那晚躺在床上,我脑子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按照网上缓解焦虑的办法,不停地吸气、吐气……结果,到半夜3点才勉强睡着。拿到试卷,我就懵了。很多时政、法律法规的题目,我从来没见过,辅助资料上的一个都没考到,多数选择题全靠蒙。第二年3月,我降低了岗位目标,报考了县市监局的一个岗位,很幸运地进到了面试环节。当考官问我了一个棘手问题时,我实话实说,告诉他我处理这类问题上不占优势。后来跟同学一交流,我才知道,考官的每一个问题都藏着心机,如果问什么答什么,完全不去理解考官提问的意图,那很容易被淘汰。有个同学告诉我,他一个朋友考司法局,笔试面试都过了,体检时,因为突然被敲了一下隐私部位,没有思想准备,吓了一跳,出现了点状况,结果就这样被淘汰了。“当时,他想死的心都有——因为鸡蛋全放在这一个篮子里。”同学叹气说。我想了想,好像我的鸡蛋也都放在了“考公”这个篮子里。回村休息了一段时间,有邻居悄悄问我妈考上没。我妈正低头腌白菜,抿着嘴不作声。“这一下也考两年了吧。”邻居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见我妈不接茬,又给出主意,说:“慧敏26了吧?找男朋友没,可别耽误了。”没有工作,很让人烦躁,但我并不抗拒婚姻,也想通过恋爱让自己积极一点。于是我接受了相亲。男孩比我大两岁,也是农村“跳龙门”考出来的大学生。他从武汉一所高校毕业后,目前正在县城批发市场给人开车送货。相亲那天,他穿着米黄色的工作服,坐在车上,告诉我他也在考公。“我把自己关在八九个平米的出租房里,每天早上两个馒头,中午和晚上,辣椒酱就一顿白米饭。上个月,手里的生活费花光了,我就出来送货。”因为有相似的经历,我们很有话聊。顺理成章的,我们成了“考公战友”,互相转发最新资料、讨论习题,互相打气。半年后,家里给我们订了婚。订婚不久,我们再次一起进了考场。他冲我说:“我感觉你比较旺我,这次我们一定能成功。”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考了三年,这次他顺利上岸,当了森林警察,似乎是我比较旺他,而我却再次失败了。在长沙一家咖啡店,他委婉地说,他父母要他找个体制内的对象。他反复跟我讲他心里的纠结,但我已经没有心情再听下去。我坐在那里,不停地打嗝,忍不住地挠手上起的小红疹子。和他分开后,我糊里糊涂去了医院。我自己判断,我的焦虑情绪已经有了躯体反应,出现了皮肤过敏、打嗝、恶心等症状。精神科的医生让我去做了脑电图,根据一系列指数,诊断我脑内兴奋抑制功能出现紊乱,确诊是轻度焦虑症。医生要我放轻松,多运动多休息,给我开了右佐匹克隆、帕罗西汀和丁螺环酮。我最后似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一直盯着他身上的白大褂,想象我穿上的样子。我顺带也去县一级的医院碰了碰运气,但我们那儿的县医院只能做简单的彩超,没什么医学影像设备,岗位人员都已经饱和,自然用不上我这样的“人才”。我爸天天黑着脸回家,在院子里跟我妈抱怨:“村里都说我家养了个吃白食的书呆子,这张老脸往哪里搁?”妈妈跟着长叹一口气,说:“不行我再托托人,主要是没个工作,托人相亲也不大好开口啊。”我们这专业不能考执医,我的那些同学,男生比女生好就业,女生要么继续读研,要么靠家里的关系勉强进了医院,要么只能转行。我也不是非要一棵树上吊死,但读了医科大出来,不进医院,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睡不着的时候,我坐在房间那扇狭小的窗户下,盯着长毛的月亮,一看就是一晚上,最后不得已吃了药,才能入睡。有次,我照常去村里的水井洗衣服,远远就听到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议论,“像慧敏那样的大学生有屁用,还不如毛小娟。”初中没读完,她跟着个男人开网店,狠狠赚了一笔,在省城买了两套大房子,还开上了奔驰车。他说:“人家背地里都说,你肯定是没拿到毕业证,不然怎么找不到工作?”我被说得一阵烦躁,拿着电话吼起来:“关你什么屁事。”挂断电话后,我躲在被子里,哭嚎了一场。床上、地板上,到处是我脱掉的头发,有时我会控制不住地咬指甲、抖脚,心跳也会加速,感觉自己像被挤压的气球,随时都会爆炸。这是焦虑症越来越严重了。精神不集中时,我就用笔尖戳自己手背,强制自己翻看那一圈圈红色蓝色的笔记。有次做饭,我失手把滚水泼在了自己脚上。妈妈一边找来地榆粉洒在疮口上,一边念叨:“你这是发瘟了啊。”这话也很有问题。大部分人都不明白自己的命是什么,干嘛就要别人认命。后来,我妈翻衣柜找东西,翻到我去精神科看病的单子,左看右看,才意识到不对劲。“焦虑症是什么病,抑制功能紊乱是啥意思?是不是说你读书读傻了?”我爸抖着检查单子,埋怨我妈:“看,都是被你惯的。”妈妈和他吵起来:“还不是怪你,嫌她没工作没钱,还催着她嫁人。”晚上,我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野兽追着拼命地跑,一口气跑到了悬崖边,脚下一不留神,就掉了下去。我感觉到自己不停地下坠,喊救命也没人来救我,一个激灵,我抽搐了一下惊醒,睡衣已经湿透。换床单晒被褥时,我看到床板上有个清晰的人影,上网一查,才知道那是盗汗。自打知道我得了焦虑症,我妈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草药,都是些黄色、褐色的树根,用沙罐熬出黑乎乎的汤汁,非逼我喝,说喝了就好了。正月里,堂嫂、表姐们来我家串门。母亲煮了一壶甜酒,让我陪客人唠嗑。看她们围着桌子,慵懒地嗑瓜子花生,说说笑笑,我十分羡慕。堂嫂找我聊天,说起我的病,她觉得十分不解:“你这是钻牛角尖钻过头了。”堂嫂边嗑瓜子边絮叨:“我没有读什么书,说不出所以然。反正我就那一亩三分地,要低头走路,也要抬头看天。”“春种茄子夏种瓜,蛇有蛇路,鳖有鳖路,干嘛非要一条道走到黑。”我愣住了,没想到堂嫂的话还有几分土味哲学的意味。见我没回应,堂嫂拍拍我的手,温和地说:“你呀,这是跟谁较劲呢?”不过,堂嫂的话让我开始反思:是不是因为自己医科大毕业,就非要找有编制的工作才算得上体面?其他的工作做不好,是不是因为我对自己的期待太高了?雨天,妈妈去帮人家摘烟叶,滑了一跤,扭伤了脚踝。爸爸给她敷跌打膏药,要她在家好好休息,可她没坐几天,跛着脚又要去帮人家绑烟叶。“又不是骨折,不碍事。”她摆摆手,穿着干活的脏衣服,一瘸一拐地出了门。是我自己把自己困在牢笼里,完全忽略了父母——他们是农民,没有退休工资,他们要养活自己,要养着我,还要自己攒养老钱。我一路小跑追上去,打着陪护的借口,跟着我妈一起去绑烟叶。妈妈要去的电烤房建在村子的外围,一排排十多二十个。旁边杉树搭的棚子下,早有几个婶娘、阿婆坐在板凳上绑烟,左右两边堆放着黄绿色的新鲜烟叶。
看我也加入进来,大家惊讶地打量我。有人笑着叫我“唐医生”,有人轻声和旁边人嘀咕,说“好钢没用在刀刃上”,也有人直接说要跟我比划比划。到底是年轻手脚麻利,我拿起三片烟叶背靠背,紧紧贴在杉树棍子上,把麻绳一绕一缠,两只手左右开工,一个上午就绑好几十根。一个婶娘看到我的速度,认真地数了数,笑着说:“哎呦,唐医生就是不同,绑起烟来都比我们快。”虽然“唐医生”三个字听着刺耳,但那些虚伪的赞叹倒也叫人振奋。我行动起来,感受到自己手指灵巧,麻绳与烟叶被我疏密有序地捆绑在棍子上,互相缠绕,那种感觉好极了。我递给我妈。她的手指头跟我一样,粘满了黑色的烟油。烟油像桃树上的胶,很粘。她把钱塞到我手里,说:“是你挣的,就自个儿留着。”夜里,我摸着那些钱,感觉自己还有用,并不是别人嘴里说的“吃白食”。有时是一群四五十岁的婶娘们,一起坐在棚子里绑烟叶;有时是几个人去烟田里摘烟叶,等烤完烟后,又跟着一起去插田。忙碌的农活让我没时间去关注别人的眼神,虽然手指沾满了烟油、泥土,皮肤晒得焦黑灼痛,但我越干越起劲。那一个月,我一粒药都没吃,紧张的神经也随着汗水一点点释放,每天晚上能吃一大晚饭,常常累得倒头就睡。晚稻插下去的时节,我又跟着大家选烟、打捆。婶娘们还是喜欢叫我“唐医生”,她们手里按烟叶的不同成色分拣,嘴里谦虚地向我讨教:“我家那老头子,这几个月都没胃口,会不会是得什么癌了?”关于这些病症,没有通过检查,我也不敢轻易作出判断,但还是根据自己所学,尽可能地跟他们解释,并建议他们最好去医院照个彩超做个CT。有天,一个婶子拿着她的彩超片子让我帮忙看看,说自己乳腺上是不是长了毒瘤子,还非说她不相信别人,就相信我。我拿到灯光下认真地看过后,告诉她应该是乳腺结节,但还是每年都去复查一下比较好。我还告诉她,平时割点夏枯草回去熬开水喝,清热解毒专散乳腺结节。讽刺的是,之前我那几篇被女领导骂成“狗屎”的文章,他们又发了出来。
我不是“废柴”
九月的一天,太阳很炙热,我爸的朋友刘老板来我家收小竹子,我爸正好不在家。我便帮他把竹子卖了,可没有人帮忙装货。村里的年轻人都去了外地打工,条件好点的也去县里买房了,留下的大都是不愿去城里生活的中老年人。刘老板一个人跳上跳下,累得气喘吁吁。我看不过去,搭了把手。装完货后,车子还空了半截,刘老板去村里逛了一圈,发现砍小竹子的人并不多,他嘟囔着今天这一趟跑起来不划算。我们这里主要是种植烤烟,收这种竹子的人很少,砍的人自然也不多,可这种小竹子山上遍地都是。
我眼睛一亮,试探着问他,如果我帮他在附近收货,价钱上可以给我多少利润。“主要是看竹子大小,最小的竹子给你五分,大的一角或二角都可以。你收多少货,我就要多少货,直接送到我的仓库里去,省得我亲自来回跑。”刘老板说。那天,我跟着他去了他在县城的竹木加工厂。那是一个占地四五亩的工棚,里面小竹子堆得老高,旁边还有杉树、樟树、柏树……刘老板指着工棚里的竹子、杉树,给我简单介绍说:“小竹子是大棚蔬菜种植基地用来搭菜架子的,比如黄瓜、苦瓜、丝瓜这些都用得着。现在到处都搞大棚种植,野生小竹子需求很大,因为退耕还林,野生小竹子也越来越少。杉树、樟树、柏树的用处就更不用说了,做高档家具、工艺雕刻……”我详细了解小竹子的大小尺寸、长短,谈好价格后,毫不犹豫跟刘老板签了一份收购合同。晚上回到家,我跟爸爸提出要到周边农村收小竹子。不出意料,遭到他的极力反对。他用低沉的声音吼起来:“一个大学生窝在村里,能有什么出路?本来就让别人看不起了,现在还要去收竹子卖,去做村里人都不愿意做的活,真是病得不轻。”我妈也面露难色。我知道他们还是怕人家笑话,但我已经想开了,只要能赚钱就行。第二天,我不顾家里反对,骑上我爸的三轮摩托车,跑到附近村里去探路。我们这个地方,半年辛苦半年闲。收完烤烟、插完晚稻后,基本就没什么农活。虽然蔬菜、水果种得好,但离县城六、七十里,搭车去卖一趟,扣除来回的车费、伙食,挣不了几个钱。没事可做的村民正坐在巷子里谈天说地,听说我上门来收小竹子,问过价钱,用手指吧啦一算,觉得一天下来,多少也能砍一百来块钱,就表示愿意试试。我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又一一预付了定金,说好一个星期来收一次货。接连跑了几天,附近的村民不少都愿意接这个活。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两车货。拉回来后,一根根进行筛选、锯头去尾、分批打捆、装货、送货,一个人跳上跳下,来回折腾好几天,赚了两千多块钱。有时,我一天要收四五趟,回来分拣到深夜。虽然拿电锯的手臂不时会酸痛,但出身农村,这些还难不倒我。到年尾一算账,扣除成本,我居然赚到五万多块。我把那些钱,全部交给家里。我妈眼睛一亮,惊讶地拉着我的手,看来看去。她半天没说话,转过身,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我爸依旧蹲在屋门口,反复嘟囔:“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我没有理会。持续的体力输出基本治愈了我心理的隐疾,沉浸在劳作之中,我感觉很舒心。到了第二年开春,雨水多,寒气重,割竹子的人少了,大家又开始在烟田里忙碌。刘老板县里的竹木加工厂正好缺人手,我毛遂自荐去了他那里打工。也许,这份工作只是一个过渡,但我对自己说:你不是废柴,你可以走出焦虑的困扰,也可以掌控接下来的人生。在一片喧闹的机器声中,我看到一根根竹子被截断、劈开、削尖、磨圆,最后被加工成一根根牙签,为人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