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们的线上交流似乎来到了“通话膨胀”时代。只消打开你的微信列表,在聊天记录里搜索“哈哈”,你将会惊讶地看到几百上千条关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甚至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额”的内容。但回顾当时的聊天情景,你会发现你几乎在每个不好笑、也没什么好笑的事件中,都配备起码三个“哈”。
有网友对“哈”的使用做出了精准的分析:两个“哈”并不是笑,而是无语;三个“哈”不是很好笑,而是“敷衍”;只有超过8个“哈”那才是真正的有趣……不仅如此,在一件普通的事情面前,我们的线上表达也夸张到了某种程度。比如看综艺里明星说了一句不寻常的话,表达出来是“笑到头掉了”,是“救命”,是“我真的拴Q了”,是“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会谢”,是"绝了,我人没了"。
线上表达中,我们似乎总是不断增强着文字所表达的情绪,甚至到寻死觅活的状态。要是一个不懂得中文互联网语境的外国友人看到这些,估计会吓得想报警。但他一定不知道,“通话膨胀”的线上表达里,也有人会动不动说:“救命,我报警了!”语言学家李宅安认为,语言和语言背后的思想、感情的不匹配,就会出现语言的通胀。这种表达并不代表我们总是情感充沛,相反,钻进这些花里胡哨的“丰富”表达里,我们看见的是人们心灵的废土。
最近关于“通话膨胀”的讨论,离不开一则《论当今的通话膨胀》的动画短视频。借鲁迅和李大钊的漫画形象,这个视频阐释了当今互联网语言表达过程中,表达的面值越来越大、但表达本身却越来越匮乏的现状。视频里举了一个例子,“五四”时期的白话文运动中,胡适将一句“才疏学浅,恐难胜任,不堪从命”翻译成白话文,变成了“干不了,谢谢”。但将同样含义的表达放到如今的网络语言环境中,就是“家人们,咱就是说狠狠地一整个大无力的状态啊。这属于是什么?属于是回南天的墙,干不了的状态,栓Q了,但我真的会谢”。
原本一句简单的话,不仅在字数上膨胀了,在情绪传达的程度上也越来越夸张化,在字面上,字数和情绪超过本身,呈现冗余状态,便是“通话膨胀”的精髓。在实际情况中,“通话膨胀”的范畴十分广阔。既包含最近被广为讨论的“文字讨好者”。在跟朋友聊天或者在给关注的博主评论的时候,明明没有多少情绪,却呈现出“为你疯狂打call”“嘿嘿嘿,你真的很棒,好羡慕你”“啊啊啊啊好喜欢,我真的哭死”的癫狂状态。而通话膨胀,实际上更早可以追溯到去年被大家广为讨论的“绝绝子文体”。一个句子中,可能堆砌着极度讨好的“我的再世父母”“仙女”、夸张的“救命”“杀疯了”“笑不活了、用力卖萌的“跺jiojio”、“冲鸭”、“天啦噜”、“呜呜呜”、网络新词“yyds”、“暴风吸入”、“大无语事件”等。
去年,网友@萌面大道V 甚至开发了一款“绝绝子生成器”,输入一个短语,就能得到这样一串汇集了各种网络流行语和emoji的字符。打开这个网站,输入“新剧”一词,我得到了以下一段“绝绝子文体”:
直到最近,“发疯文学”更是将“通话膨胀”推向极致,把“要死要活”当成日常表达的“发疯文学”,其目的是为了极力展示出情绪,用极大的表演成分告知对方“我在回应”,以至于传达情绪已经成为了一种社交礼仪。
年轻人利用夸张的表达,试探性地构造和谐交流的语境,接着用戏谑的乱炖语汇塑造网络人格,而为了寻求群体归属感,越来越多人在网络中创作并加入到新的语言的学习中,最终形成了无限膨胀的聊天空间。
通过这种“通话膨胀”的狂欢,在现实生活中掌握不多话语权的网友极易进入某个集体,并获得归属感和认同感。而公众人物、媒体也热切希望加入这场狂欢,因为“通话膨胀”的另一头,意味着语言狂欢带来的关注场域,在这场语言狂欢里,人人都有机会获得流量的回馈。
回想一下过去几个月,当你想要对一件事情发表感想的时候,脑子里除了“大无语”“笑死了”,是不是就找不到其他词汇了?一方面,语言来自于思考和感受,膨胀化的话语表达,早就养成了我们在思考上的懒惰,而这种懒惰,进一步阻碍了我们的感受能力。当每一次你看到一件事情很有想法的时候,却懒得组织语言,而是用极端的膨胀语言来表达,长此以往,便会失去思考的能力。另一方面,表达形式的膨胀,词义也经历着膨胀,甚至会让我们懒惰地搬用,放到错误的情境下。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于用这些耳熟能详的词语去定义我们遇到的不同事情。比如“内卷”“PUA”就经常被滥用。当伴侣对你有不满,就说是“PUA”;当一个同事很努力地追求质量,就说是“内卷”。
可是,正常情侣之间总有矛盾发生,而一个人积极地做有意义的事情,本质上是对大环境有益的,会产生良性竞争。在豆瓣,甚至有一个“文字失语者互助联盟”,这个小组如今拥有33万以上的成员。这些人大多发现自己的语言能力日渐退化,于是聚集到这个小组。
有个网友回答,想要让“笑死”退去,还需要结合具体的语境,重点不是“笑”,而是笑背后还有什么。改变“通话膨胀”的现状,让感受和思考回归,也许就在于现在——从你收到朋友分享的那一刻,不再本能地打“哈哈哈哈哈哈,笑不活了”开始。